余白

不知深林事,但有麏麚迹

粲焉如繁星丽天

晚风渐起。
刘禹锡倚在桌前,笔触间是未作完的柳河东集序,烛焰随微风拂动,明晃得刺眼,却不恼人。一旁周六躺在榻上,身侧整齐地摆放着他刘伯这些年来整理的生父作品,梦呓中漏出几句熟读的诗文,又惹来刘禹锡刻意压低的温和笑吟。
他想,柳子厚的遗子,柳子厚的遗作,除却柳子厚本人外,他的余生,尽在眼前。
夜风愈加凶烈,未经闭牢的窗被猛然吹开,寒气入屋,缩在被子里的周六冻得微皱起眉,紧紧缩在一起的稚嫩面貌,乍一看去倒颇有几分其父生前的神色。于是正欲起身的刘禹锡一瞥愣住,幸得门外小仆眼疾手快捉住摇摆的窗板,扣好锁子,安稳立侍一旁。
老了,真是……
刘禹锡笑了笑,招呼来仆童照料周六,自己披上外衣,从桌上拾起叠石砚塞进衣衫,哼着小曲儿自个儿走进夜色中。

风吹外衫轻起,刘禹锡向身后追上来的小仆摆摆手,提着灯火,沿山路缓缓前行。
路尽头是一片很大的空地,他记得这儿曾经有片湖,湖畔垂岸杨柳,一叶轻舟泛上,好不悠闲。如今自子厚离去已有数年,湖涸柳枯,杂草繁起,一片萧然。
大约也有几分他当年笔下永州八记的风貌?
他想着,干涩地扯着嘴角。

刘禹锡挑了个野草不算太高的缓坡坐下,吹灭灯火,漆黑的夜色如浓雾弥散。耳畔蔽去燃烧的爆裂声,虫声蛙鸣渐渐清晰,辰星在天上闪着熠熠光辉。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该带周六出来逛逛,孩子喜欢景致,到底和他爹相像。
阖上眼睛,向后仰躺在并不算松软的短草坡上,抬起头又是挚友年轻的模样。璀璨夺目,清雅秀丽,满腹经纶的翩翩少年郎。
终于短促地笑了一声,抬手遮住眼睛。

他啊……
刘禹锡顺着柳子厚虚幻的身影极目远望,看向那些不着边际,沉静,令人惊叹的璀璨星河。
『粲焉如繁星丽天,而芒寒色正……』
他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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